我知道太子此刻一定嫌弃我碍眼，我看了看他，踌躇片刻后还是在太子妃的召唤中走到床塌前。
太子妃一边上下打量我一边寒暄着。夸我不愧是靖国公主，举手投足间温婉端庄，与她向来骄纵的性子不同。
说罢她含情脉脉地望向太子，而太子的脸上毫无表情，宛若冰霜一般。
她靠在太子身上撒起娇来。「素来听闻靖国善音律，尤工瑶琴。」
她朝向窗柩下立着的瑶琴努了努嘴。
「殿下赠与臣妾的这柄琴不俗，只可惜柔儿偏偏禀赋平平。不知道今日我与殿下的耳朵有没有福气听良娣弹奏一首靖曲？」
她一脸骄傲地望着我，我从中嗅到一丝挑衅的意味。
从前母妃常恼我是个骨头软的，可我也不是平白任人羞辱的。
虽然屈身于东宫，也不代表本公主要伏低做小处处讨好。就比如如今这个女人要堂堂靖国公主献曲给她听？
呵。
她当真不怕折寿吗？
我笑了笑。
「这瑶琴我属实技艺不精，恐怕污了尊耳。今日怕是要扫太子妃的兴了。」
她故作吃惊。「早日听闻靖国皇宫日日歌舞升平，王女公子多宠伶人，常侍左右。良娣这番话未免太过谦虚了。」
我有些恼了，正要开口反驳时却被太子打断。
「弹。」
他冷冷开口，听不出半点情绪。
我怔怔地望着他。
这是在命令我吗？我想质问他，却又将话咽了回去。一切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。
「孤想听。」
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。在那一瞬我想起从前十几年的光阴仿佛是一个很远的梦，终究破碎掉了。
太子妃好似满意极了，一脸春风得意。
我木讷地将琴横于膝上，转轴拨弦。琴音潺潺，宛若汇入山谷间的涓涓细流。
自从云淮死后，我便没有碰过琴了。
在熟悉的音律中我恍惚间回到云淮初次为我抚琴的那天，我靠在他的肩膀上，头晕乎乎的，自顾自捧着酒盏喃喃道。
「这是什么曲子，怎么从未听过？」
他修长的手指***琴弦，神情自若地告诉我这首曲子名为花月泪，是他母亲做的。
「你一定很想她吧。」
我真诚地望着他，却不知酒气氤氲，我的眸中多了几分不合时宜的迷离。
他淡然一笑，默不做答。
「本公主不是不近人情的女子，你的家在哪，我可以放你走。」我灿烂一笑，佯装出豁达模样。
那时的我虽如此说，却私心不舍他。
我在长辈面前习惯表现出一个乖顺的模样，也许是近来萌生出逆反心理作祟让我渴望能去驯服一个孤傲的少年，真正做一次主人。
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欢喜，只是说了句冷冰冰毫无生气的话。
「臣下是公主的人。」
「公主府就是臣下的家。」
趁着些许酒意我变着法子哄云淮将这首曲子教给我。
他实在拗不过，温热的手掌覆住我一双娇小的柔荑引导着我抚弄琴弦。
那是我们之间第一次挨得那么近，我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。
我望着他。
那时的他一袭白衣犹若浮冰碎玉一般无端惹人生怜。
他安静地垂着眸，沉浸于袅袅琴音之中。
我的心忍不住抽痛，缓缓从回忆中醒来。
泪水迷糊了双眼，我仿佛看见云淮就卧在我面前床榻上。
他的眉眼还是从前一般矜贵清冷。高挺的鼻梁徒增几分冷峻，薄唇微张，嘴角却毫无笑意。
从小就听宫里老人闲聊时说起，薄唇的男人最为薄情。
说得真没错。
我眼看着他将身侧美人的外衫一点点褪下，露出雪白的香肩玉颈。
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脸颊、脖颈……
「啪」地一声，琴弦在我指间断开。
几颗血珠从我指尖渗出。
弦断的声音尖锐而刺耳。如同一个巴掌一般讽刺地落在脸上，逼着我清醒。
悠扬的琴音戛然而止，接下来就是死一样沉寂。
太子停下动作，怒目而视。
「滚出去！」
在太子妃的哂笑中，我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。
回去以后看见颂姑已经准备了一桌子的珍馐美馔，红豆酥山、桂花糖藕……都是太子平日里爱吃的。
我冷冷瞥了一眼，告诉颂姑。
「撤下去吧，太子今晚不会来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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